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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剑姬,精灵与魔术师

第六章 剑姬,精灵与魔术师

...嗯。那孩子真的很善良呢。即使世界已经让她遍体鳞伤...她还是选择了去守护。如果那时候我能早点做出决断的话...如果那时候我能够早到一步的话...她也许就不会做出那样的选择了吧。她会怨恨我,也是理所当然的吧...没能阻止她的我...还有什么脸面自称是她的朋友呢。

...呵呵,谁知道呢。那位大剑豪我就只见过一面而已。不过从他如此简单就能被魔化这一点来看的话...恐怕有过相当程度的心灵创伤。对那孩子来说,要让他恢复过来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呢...所以才会来求我吧...身为魔族的我(苦笑)。

...虽然信里面没有说,但是多半是「教会」的人干的吧。自从魔界的先锋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之后,狩猎者也没有了存在的必要,让人魔化的技术自然就消失在时间的长河里了。如果要说几千年后谁手里还有这种禁术的话...除了我自己之外,我就只能想到「教会」了。虽然几百年了没用过都快被我忘了呢。

...听不懂吗?那也无所谓~你就当是一个喝醉酒的小女孩在吐苦水吧~一开始你就没有听懂的必要呢。当成哄三岁小孩的故事来听不就好了~

...狩猎者啊。简单来说,就是人类为了对抗恶魔而制造的恶魔。以魔化为代价,他们获得了跟恶魔一样的能量操控能力和怪物一般的肉体力量。具体来说就是弹指之间就能释放一些对人类来说很夸张的法术,而且还拥有着徒手就能撕裂城墙的力量。虽然具体的程度是根据每个个体的差异而有所变化的呢。但是由于魔化的原因,他们的精神状况都极其不稳定,因此暴走或者是被恶魔所操控的案例也不在少数,毕竟是通过刺激对象的负面感情和精神创伤来获取力量的技术呢。

...残忍?如果你和你的家人每天都面临着死亡的威胁...你还会去想这些吗?时代不同了,艾希尔。虽然现在魔界已经毁灭了,但是那个时候的人们每天活在死亡的阴影之下,对尸体和鲜血都已经感到麻木了。所谓的人性早就只剩下最后的底线,多余的感情只不过是美好的幻想。在那个时代...真的会有怜悯存在吗。

...艾希尔啊,有正义感是好事,但是过分的正义感只会让自己更加痛苦而已。多余的东西还是赶紧丢掉为好哦~

...是啊~年轻就是好呢~呵呵呵~那就这么认为吧。某种意义上你说的也没错哦?

...嗯...其实我跟那孩子再次见面的时候...还是挺意外的呢。无论是那孩子的变化也好,还是相遇的地方也好。噗哈哈...因为我实在是没想到那本书的主角居然会在那种地方打工...呵呵呵...

一大早,洛兰街的一间咖啡厅里就上演了一幕奇妙的景象,让整个咖啡厅的顾客都紧紧盯着那个靠窗的角落——

「...能给我说明下这是什么情况吗。」

发话的不是其他无关的人,正是把剑插在桌子上的葵。

「总而言之先把凶器收起来怎么样。其他的客人不是都被吓到了吗?」

穿着黑色礼裙的黑发少女喝着她的咖啡,闭着淡蓝色的左眼调侃道。

「顺便,虽然浴衣也不错...不过我觉得你的女仆装也挺好看哦~?」

葵又像变魔术一样把长剑化为白蝴蝶消散之后,露出了无奈的笑容。

「难道你专门跑到北方来就只是来调侃我的吗。」

「如果我说一切都是偶然呢~?」

少女放下手里的咖啡杯,淡蓝色的双眼与葵对上了目光。

「我多半会以为这是梦吧...好久不见...莱娜。」

在葵说出那个名字的瞬间,少女调皮的目光瞬间变得悲伤了起来——

「...你不恨我吗...葵...」

随后流下了眼泪。

连她自己都忘了究竟有多长时间没有人叫过这个名字。

这个她最初的名字。

所以,她的话语再也无法如同往常一样像面具一般掩盖着她的情感。

「理由呢?」

葵则是回以如沐春风的笑容。

「我有什么理由...又有有什么脸面去恨你呢。」

葵的话语让叫做莱娜的少女再也按捺不住内心隐藏了数个世纪的感情,抱着葵痛哭了起来。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如果我能够早一点到的话...你就不会...翼也不会...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她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不过如果这是梦的话,又要怎么解释手臂上传来的阵阵温暖呢。

葵没有哭,只是微笑着安抚这位自己诀别了数个世纪的朋友。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任性会让自己身边的人承受如此大的痛苦,连在她的印象中一向冷静而又优雅的莱娜都会流泪。在她遥远的记忆里,自己的这位友人未曾一度流下过眼泪。哪怕是在生死攸关的时刻,她都是微笑着从容应对。

「没关系。我现在就在这里啊,莱娜。一直以来让你担心了,抱歉。」

葵一直都觉得如果自己能够再见到莱娜的话,肯定会像个小孩子一样哭的一塌糊涂,然后莱娜绝对会用一副「真没办法呢」的样子来安慰自己——而现实却是完全相反。

一切的起因还要从三周前的第一个清晨说起。

☞☜

她一下楼,就因为刺眼的阳光而下意识用手遮了遮眼睛,虽然她头上戴着一顶白色的草帽。毕竟葵已经有差不多四百年的时间没有见过太阳了,一开始果然还是稍微有点不习惯。

葵慢悠悠地走出兰斯洛的后巷之后,迎面的就是一条车来车往的宽十字大马路;人行道上赶着上班的人们无一不挂着仓促且疲累的神情,跟夏季清晨灿烂的阳光显得格格不入。

本来葵打算今天让霍尔来担当自己的导游,但是看到霍尔深夜还在台灯微弱的灯光下写着报告的样子,她也没办法开口让霍尔再陪着自己第二天一大早到处瞎转悠。于是在心里为霍尔默念加油之后,葵就回到了四楼继续睡觉,第二天清晨就自己溜达到了大街上。

葵跟随着上班的人流,走到了附近的一个地铁站。

虽然她没有让霍尔来当自己的导游,但也不是一点准备也没有。葵早在自己负伤在床的三天时间里就从杂志上了解过这座城市的一些事情,特别是关于这座城市一些吃喝玩乐的地方,杂志上写的格外地多。

所以葵才会产生想要出来看看的念头。

从兰斯洛的地铁站坐十五分钟左右的车程过三个站到华莱尔之后,葵就下了车。

这个叫做华莱尔的地方算是整个东安布雷斯最大的购物圣地了。米字型的超大喷泉广场和四个面对面的大型购物中心加上各色各样的小吃店,让这里成为了每个到东安布雷斯旅游的旅游者必游的真正圣地。

虽然今天还不是节假日,不过宽阔的广场上一大早就已经是人山人海。

「哎~这就是东部最旺的地方啊...」

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葵有些惊讶。虽然她有想过这里人会很多,而且还专门挑在工作日的清晨出行以求避开人流高峰,但是最后,华莱尔的人气之旺盛还是超出了她的想象。

在她生活的那个遥远的时代,到处都只有战乱留下的一片片荒芜;唯一能够见到这么多人的地方就只有战场——而能够上战场的人,也已经只有寥寥的数千人而已。

曾经,她认识的某个王;某个人;某个小女孩,说过一句她至今都无法忘却的话:

我的梦想...是让大家都能够看到希望的太阳,让每个人都能有勇气活下去的国度...除此之外的东西对我来说都是多余的。

每当葵看到和平盛世下的繁荣光景之时,葵都会回想起这句话,回想起她坚定而又哀伤的笑容;那被悲伤与希望所渲染蝉鸣,又会再度回响在她的耳边。

玲....

就在葵沉浸在回忆中的时候,忽然间传来的一个青年的声音将葵一下子拉回到了现实中。

「您好~小姐。第一次来华莱尔吗?这是这里的导游手册~这里的每一个角落在地图上都有详细的标注,所以不用担心迷路~最后祝您玩的开心....」

在葵转身的瞬间,青年充满活力的声音戛然而止。

「啊,谢...哎...?」

葵微笑着转身接过手册之后,看着青年已经冻住的业务笑容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一头清爽的黑色短发,翡翠一般碧绿的双眼以及这毫不见外的说话方式...

「你....我记得是...」

「啊哈哈哈哈,小姐你肯定是记错了,啊哈哈哈哈——」

「....叫雷切尔来着?」

没等葵把最后一句话说完,青年就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慌乱地逃跑了,立马消失在人群当中,丢下了一脸疑惑地歪了歪脖子的葵。葵看了看手里的导游手册,又看了看青年消失的方向,叹了一口气。

应该是我认错人了吧..一个魔术师怎么可能会沦落到要靠派小册子来谋生呢...不可能吧...

她苦笑着扭了扭头,打开了了手里的手册。

手册上十分细致地画着整个华莱尔商业广场的地图,上面的每一间商铺的位置虽然看上去密密麻麻,但是也都整齐地标上了编号并且画上了易懂的图标来辨别商铺的类型。所以整张地图乍看起来十分混乱,不过只要稍微仔细一点去看,要找到自己所在的位置或者想去的地方还是很简单的事情。在把地图粗略看了一遍之后,一个地方引起了葵的注意——

那就是整个华莱尔唯一的一间图书馆。

葵原本打算到几条小吃街上走一走,然后再到购物中心随便走一圈就回去帮杜兰和霍尔分担点任务,但是当她看到左边的购物中心顶楼有个图书馆的时候,她想起了一件她很在意的事情。

在她和翼浪迹四方的时候,曾经在一次意外中救下了一个隐居的大文豪。这个大文豪姓东方,名寒,来自比东方大陆更遥远的彼方——极东。

当时,这位隐居的大文豪正在写一本书。这本书不仅记录着整个东方大陆二十余个大小国家互相践伐征战的过程,也记录了那个时代的许多奇人异事,而天羽氏的故事正好就被记载在这本书里面,记录的传名叫《天散羽集》。而她之所以想去图书馆,就是因为她在一本漫画杂志上看到过同名的漫画,里面的剧情虽然结果跟事实相符,但是却被改编的十分地具有戏剧性。

所以,葵很好奇东方寒的《天散羽集》到底写成了什么样子,而东方寒又会怎么去描写自己这不堪的终末呢。

按着地图的指引,葵很快就走到了图书馆。

「你好~请问这里有《天散羽集》吗?」

「啊...又是那本书啊。在这,刚刚才被还回来呢。」

在柜台无所事事地打瞌睡的看台大妈甩手就把一块新刷刷的深黑色砖头扔给了葵,封面上用东方的文字赫然写着「天羽散集」四个大字,但是著者那一栏却很微妙地写着寒东方三个字。

葵看着这三个字,笑了。

她没有从第一页开始看起,而是直接翻到了书的最后一页:

「春风拂过大地,带来了新的苏生;而澄澈的羽散之空也如往常一般闪耀着二人无悔的剑光。」

最后一页就只有这短短的两句话,却让葵不由得苦笑了起来。她把书合起来,放回到台子上,毅然转身离开了顶楼的图书馆。

羽散,天灰。

春拂,秋悲。

苏生,死别。

悔无?谅别。

东方寒跨越了数个世纪的一记耳光让葵瞬间清醒了过来。

合上书的那一刻,她觉得东方寒写那两句话时那悲痛和惋惜的表情几乎就在自己的眼前。

东方寒甚至比她自己还明白,她终究还是放不下翼的死,终究还是无法原谅自己对女儿的残忍。

☞☜

她坐在咖啡屋靠窗的位置,把头倚在了玻璃上,看着窗外的人来人往;杯子里的热咖啡也早已变得冰凉。

自己究竟看着窗外发了多久的呆呢。

窗外的天空渐渐变得阴沉了起来,丝丝的细雨也开始从天上零星地落下。很快,零星的丝丝细雨变成了低鸣着的雷雨。

四百年前的那个夜晚,也落着雷鸣交响的暴雨。

她原本以为自己的选择能让所有人都获得解脱,让所有人都获得幸福。

所以,她含着泪,将利刃刺入了他的心脏。

他的利爪也深深地刺入了她的胸膛。

一切的悲,一切的恨,原本应该随着雨水和雷鸣永远地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在那个被风雨无情地吹打着的山头,一切本应该永远地定格在自己死去的那一刻。

没有人再会因自己而恨;没有人再会因自己而悲。

一切都是自己的错,所以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怨恨世界的背叛呢。

但是东方寒却给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

这记耳光让她清醒,也让她感到痛苦。

自己的选择不过是自私的逃避而已。

没有人再会因自己而恨?惧怕着「恶鬼女巫」的人们照样把一切都归咎于她。

没有人再会因自己而悲?东方寒都会为自己的死而感到悲痛,莱娜呢?铃呢?

擅自就做下决定,擅自就感到绝望,擅自就承担起所有的责任;到最后却伤害了自己身边所有的人。

咚~

「痛...」

「哟,终于醒了?」

葵摸着被敲的脑袋,回头看了看敲自己头的那个人。

站在葵的桌子旁边的是一个穿着黑白女仆装,扎着个金色单马尾的二十岁上下的女性。从她的服装可以看出,她是店里的人。

「从刚才开始就你就一直在发呆,咖啡都冷掉了哦?不介意的话有什么烦心事可以跟姐姐我吐一吐苦水哦?是失恋了吗?」

扎着单马尾的女性笑着问道。

「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吧。大姐姐,你看过《天羽散集》吗。」

「啥?你是说那本最近挺火的古典小说吗。前天刚看完~还是挺有意思的哦。作者的名字也挺奇怪的,叫寒...什么方来着...」

「呵呵...小说啊。那,大姐姐你觉得最后那两个人能永远在一起了吗。」

说着,葵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

「哎?为啥要问这个问题啊。最后天羽葵不是成功把天羽翼的心魔给除掉了吗?既然翼都已经恢复意识了,两个人最后继续在一起旅行不是肯定的嘛...」

「如果最后的结局是葵选择跟翼同归于尽的话...大姐姐你觉得葵这个女人怎么样呢。」

葵喝着早就冷掉的咖啡,淡淡地问道。

「唔...我觉得活着从来就不是一个人的事情哦。如果她跟翼同归于尽的话,小玲和莱娜会很伤心的吧,还有那个被她从龙口里救出来的小男孩也会悲伤吧。亲手杀死自己爱人的翼多半也会很自责哦?至少我个人觉得就算机会再渺茫还是尝试一下比较好。擅自就丢下身边的人而去的话...对身边的人来说太残酷了吧。」

说完,扎着单马尾的女性笑了笑,继续说道:

「所以,就算跟男朋友闹得再僵也不要干傻事啊。人生路这么长,总会遇到一个能在一起的~」

「嗯。谢谢你,大姐姐。我现在舒服多了。」

葵也对女性回以微笑。

「噢~没事没事~姐姐我年轻的时候也曾经有过喜欢的人呢...虽然他现在都已经有孩子了...啊哈哈...」

「菲妮娅,搞定了就赶紧去做准备了。待会下班时间到了人就要多起来咯。」

「好~你慢慢坐,我干活去啦~」

「嗯。」

被叫做菲妮娅的女性在接到指示之后,立马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进了厨房。

「活着不是一个人的事情吗...哈哈。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我现在才会明白呢。」

葵看着窗外的暴雨,一口闷下了杯子里剩下的咖啡,等待着暴风雨过后的晴天。

☞☜

「所以,要我再说一遍吗?——我要应聘。」

夜晚九点时分,葵笑着对柜台里露出尴尬笑容的菲妮娅说道。

「那个...我们这里不收兼职的学生...所以——」

「别看我这样子,我也已经二十三了哦?我没记错的话这里法定的成年年龄是二十岁吧。而且刚到这个城市的我还是绝赞失业中,也不好意思继续在朋友家里什么都不干混吃混喝呢。」

「二十三...那不是只比我小两岁嘛!!为什么会跟我念中学的妹妹差不多高啊?!」

菲妮娅的双手「啪」的一声拍在大理石制的台子上,带着一脸「无法理解」的表情对着比自己矮了差不多半个身子的葵大喊。

「反正这年头好这口的人也不少,干脆就不要管这么多了吧?身份证明什么的我可是都带齐了~」

葵双手抱胸背靠着大理石制的台子,单闭着眼歪头瞄着菲妮娅。

虽然除了姓名和年龄都是假的。

就在菲妮娅挠着头抓狂的时候,一个穿着西装,带着方框眼镜的健壮大叔从菲妮娅身后的门里走了出来,用他棕色的眼睛打量了一下站在菲妮娅面前的这个小女孩儿。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我也不想被某些有闲工夫的客人说闲话啊。不妨就让我看看你有没有让我处理这些麻烦的价值怎么样?」

葵阴着眼睛看了一眼大叔,笑了笑,半开玩笑地回答道:

「先说好,我可不卖身。卖艺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哈哈哈~哎呀,这年头还有会跟陌生人开这种玩笑的年轻人吗。我也是不是该学乖一点了呢,哈哈哈~」

大叔一边挠着后脑勺,一边爽朗地笑着,跟他看起来十分严谨的外表完全相反。

「...这是您第几次说要学乖一点了呢,店长。」

菲妮娅无奈地吐槽着大叔。

「好了好了,玩笑话到此为止。虽然外面的牌子写的是招服务员,但其实最难搞的还是厨师啊...自从罗恩跑回老家去经营餐馆之后就只有菲妮娅一个人在撑着...下班的高峰期连我都要去厨房打下手...」

「噢~?我记得刚开始那段时间厨房里每天都有爆炸声和焦味来着~真的是一场灾难呢~」

拖着盘子到柜台里拿杯子的蓝发女性毫无必要的补充让大叔健壮的身躯为之一颤,眼镜都稍微往下滑了一点。

「啊...那段时间希娜你每天都在刷烧焦的锅啊。真的是辛苦你了。」

菲妮娅的再次补刀终于让大叔硕大的身躯倒在了台子上。

「不要这样在新人面前揭我老底啊!发生这种事情我也不想啊!你们这样让我做领导的尊严该往哪里放啊!」

大叔几乎都要哭出来了。

「总之,就是厨房的功夫和服务员的工作吗。前者的话倒是没什么问题...后者估计就得请你们指教了。毕竟以前从来没接触过服务行业...只给某个人做过三年的饭,要下厨的话应该还是没问题的吧。」

听到这句话,本来被两下暴击击中进入濒死状态趴在台子上的大叔像是吃了一瓶强力回复药一般满血复活从台子上轰的一声爬了起来,用一种像是见到救星一样的眼神盯着葵。

「真的吗?!?不是唬人的吧?!?」

大叔的眼角甚至已经渗出了泪水。

「等下...你刚刚说给某个人做过三年的饭...那个意思是....」

菲妮娅一边说,露出了一副微妙的表情。

「啊..?嗯...说来惭愧,我曾经有过一段婚姻...大概是四...年前吧?」

葵苦笑着的回答让菲妮娅立马以标准的失意体前屈跪在了地上,嘴里不断地念叨着什么:

「啊哈哈....啊哈哈哈...十九岁...明明不是我不会做饭的错...明明不是我不会做饭的错...明明不是我不会做饭的错........」

「啊...菲妮娅上次相亲又以失败告终了...似乎是男方觉得她不会做家务的原因...加起来也超过二十次了吧。这次对她的打击还是挺大的...毕竟她最擅长的就是处理家务呢...」

大叔小声地跟葵解释菲妮娅崩溃的原因,表情十分地惋惜和同情。

「哎~?看不出来嘛。我十九的时候还在为了要不要把情书交给对方而烦恼呢,虽然到现在都还是单身~说起来为什么最后你们会离婚呢~?是对方劈腿了吗~?」

希娜饶有兴趣地问着一般人稍微思考一下就根本不会问出口的问题,吓得大叔赶紧瞪了希娜一眼:

「喂喂...希娜。这种别人的隐私不要随便乱问啊...」

「哈哈...离婚吗。当年要是离婚就能解决问题...那该多好啊。起码我还能再见到他...总的来说还是我的责任吧,还是我太过幼稚和自私的错。」

让大叔意外的是,葵没有像一般人一样生气或者露出很尴尬的表情,倒是反而开始向希娜吐起了苦水。大叔见葵没有什么特别不妙的反应,立马开口转移了这个微妙的话题,以免损失来之不易的生力军:

「咳咳...说起来还不知道小姐您怎么称呼呢。我叫安德烈,算是这间叫做「HouseWinter」的破咖啡屋的主人啦。还有,现在由于整间店就只有我们三个人加上那边那个叫埃伦的小伙子,所以人手不是一般的缺。只要不是太随便的人我都是来者不拒的啦。」

安德烈指着角落那个给客人上咖啡的红发少年懒洋洋地说道。

「我叫天羽葵,日后还请多多关照了。还有,刚不是说还要考我一下的嘛...?」

「所以他每次都说是不是该学乖一点了....呜呜...」

虽然菲妮娅的声音明显还带着一点哭腔,但是却还没有忘记吐槽自己这位不靠谱的上级老大。

「不要在意那些玩笑话啦~反正今晚也差不多该下班了,干脆就顺便先把手续啊表格啊这些麻烦的东西填好吧。明天早上八点半之前到就可以了。别迟到哦,我可是有一份新人大礼等着送呢....呵呵呵呵....」

说完,安德烈的脸上露出了让葵感到不安的诡异笑容。

☞☜

从兰斯洛的地铁站下车再走回到后巷二十二号,大概需要十分钟左右的时间。但是今天,葵从地铁站走回到后巷二十二号却用了足足二十分钟的时间。

原因没有别的——她绕到了大街上的一间夜宵店打包了五份炒饭,才回到后巷二十二号,而此时已经是十一点四十余分。

为什么呢?

因为葵预见到了这个时间点整栋二十二号居民的状况。

不出葵所料,当她踏上二楼的楼梯的时候,就已经能清晰地听到杜兰那排山倒海的怒吼:

「我说了多少次了这件事不要来找我!直接负责人是三号,我们这边只是做转移而已!....这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免费的午饭!?想要情报就拿出等值的情报再来找我!白痴!」

啪!

话音刚落,话筒就被重重地摔到了电话上,分毫不差地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算相当了不得的技巧了吧。

「哎呀哎呀~有什么事能让教父大人这么大动肝火啊。给,今晚的夜宵。」

葵笑着把一盒炒饭拿出来放到了杜兰破旧的办公桌上。

「噢,谢了。还有,别用那种奇怪的称呼叫我。真是的...现在的年轻人办事也是越来越放肆了,随随便便就给别人扣帽子,一点礼貌都不懂...」

也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究竟跟杜兰谈了些什么,杜兰跟葵打完招呼之后立马就开始了滔滔不绝的抱怨。

真是辛苦呢。

「您忙吧,我就不继续打扰您了。这还有几份炒饭要给霍尔他们呢,我先上去了。」

「...你说哪怕提前打个招呼...噢,好好,慢走...又是这孙子的电话...(啪)我不是说过了让你上头的人打电话过来吗!...」

葵看着杜兰红的跟辣椒一样的脸,不禁捂着嘴偷笑了一下,随后转身上楼梯到了三楼。

一开门,霍尔果然又在办公桌的台灯下对照着几份表格写着一份报告一样的东西。

「哟~霍尔,还在忙啊。给,夜宵的炒饭~」

「...啊,劳您费心了,谢谢。」

在葵开口之前,霍尔完全没有察觉到葵的存在,一时间稍微被吓了一跳。

「唔~?话说罗福斯他们呢。」

「那三人的话今晚有任务出去了。对方还是个挺野蛮的政客...希望罗福斯别闹出什么事情才好...」

霍尔一边打开饭盒,一边露出了忧心忡忡的表情。

「我还买了他们份的炒饭来着...看来也只能等他们回来自己热一下了。」

虽然二十二号没有一个像样的厨房,但是起码还是有一个微波炉的。毕竟对二十二号这五位常驻居民来讲,热冷饭和吃泡面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

葵把剩下的三盒炒饭放到霍尔的桌子上之后转身就准备回到四楼:

「凡事都要有个度,别太勉强自己了,最起码还是要保证睡眠啊。晚安,霍尔。」

「啊...哦...晚安...」

听了葵的话,霍尔露出了像是见到什么未知生物一般的奇异神情,疑惑地看着那扇已经关上的破旧房门。

滴答滴答滴答...

墙壁上挂钟的时针很快就指向了一点——葵却仍然在床上打滚。

一旦她变得安静下来,过往所有的事情就像是幻灯片一样在她的脑海里不断地回放着,往昔的一切压得她根本喘不过气来。

在以前,她一直觉得自己已经对这些伤痛感到麻痹。

而当方才愈合的伤疤再次被撕裂的时候,那些早已被遗忘的尖锐痛楚又再次回荡在她的心头。她之所以想去咖啡店打工,有相当一部分的原因就是想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葵爬起身子,出门踏上了通往二十二号楼顶的楼梯。楼顶的门没有像往常一样紧闭着,门外深夜的冷风闯过门口,一阵又一阵地吹到了葵的脸上。

楼顶那位穿着整洁西装的棕发青年从怀里掏出了一根香烟,靠着楼顶的围墙正准备点燃。

唰——

一道剑光闪过,青年手中的香烟立马就只剩下了烟头。

「果然是你啊...几年了?」

飘散着黑色长发的不速之客一边收刀入鞘,一边向青年问道。

「...今年才开始。」

「为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很迷茫罢了。」

青年一边说,一边把烟头抛向远方。

「就算是这样这玩意儿还是不要碰的好。心里有事的话为什么不跟杜兰说呢。他可是把你当亲儿子一样了,稍微依靠一下他也没什么不好吧。顺便,给你这个。」

葵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瓶黄色的液体,甩手丢给了那个青年——霍尔。

「没事拿出来喝两口吧。虽然是酒,不过是药酒,多多少少能帮你解点毒,尽量把它戒了吧。不过药酒也要注意不能喝太多,不然对肾和肝没什么好处。」

「...谢了。咳...」

霍尔接过了那瓶药酒,打开稍微喝了一点,却被药酒的高浓度酒精给呛到了。

「啊,对了,这酒的浓度稍微有点高,还是一杯一杯喝比较好哦?」

「为什么现在才说....咳咳...」

「因为我忘了啊。」

葵吐了吐舌头,苦笑着答道。

「...咳...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想问了,你到底是什么人。」

「为什么会这样问呢~」

葵没有生气,反而饶有兴致地看着霍尔。

「把洛克教堂的圣职者全部杀掉的人是你吧。那个老爷爷有多恐怖我可是见识过两次了,多亏了他,这里的几个大帮派都不敢太乱来。自从他死了之后,那些牛马蛇神一个个都跳出来到处抢地盘,我们虽然没有参与,但也因此被人安了很多黑锅。这几天虽然基本都是在谈判和取证,但是过不了多久我们也会卷进去的吧。到了那个时候,东部的小巷又会像从前那样到处布满尸体了。」

「那又怎么样。」

「...」

霍尔沉默着。

「看吧,霍尔。那边的灯光依旧是那么璀璨。深夜还在那里狂欢的人们真的会意识到身边所发生的一切吗。」

葵看了一眼霍尔无奈的表情,继续说道:

「只要不影响到世界的表面,里面会变成什么样就只有里面的人才知道。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只要表面依旧,里面的血雨腥风再怎么无可救药都没关系。那个老头子大概是想改变这种状况吧。但是很可惜,我对于他来说是至死都不会放弃猎杀的罪人。所以无论他再怎么正确...对我来说都是必须除掉的障碍。如果对话不能解决问题...那就只能用鲜血来决定一切。」

「...你觉得他是正确的吗。」

「呵呵...霍尔,你觉得我和他谁是对的,谁又是错的呢。」

「...」

左边的少女只是为了活下去,右边的老人则是为了改变这个无可救药的里面世界。求生不是罪,试图去拯救他人也并不是恶。

所以霍尔再度选择了沉默。

「我和他的立场相对,仅此而已。立场不同,对与错,善与恶就都毫无意义。正如我所说的,对话不能让对方让步的话就只能用武力让对方屈服;如果对方宁死而不屈的话...那就只能杀了他。这种战斗,永远都没有真正的赢家。」

葵一边静静地说,一边苦笑着转过头来看着霍尔。

「我生前所在的时代真的是一个十分无可救药的时代...西方和南方每天都在教会的推动下大搞「魔女狩猎」,不知道多少毫无关联的人因此而死。北方和东方则是各个国家连年征战...荒郊野外到处都是尸体和白骨,就连平原的土地都被染成了红色。我们曾经不止一次地绝望过——」

葵一边说着,走过了霍尔的身边,唰的一声把剑从剑鞘中拔出,抬头指向星空。

「最后奇迹却发生了。东方的诸国停止了战争,南方的教会肃清了发起魔女狩猎的高阶圣职者。一切终于又开始回到本来的轨道上运作着。」

长剑在月光旳辉映下闪耀着寒光,修长的剑身映出了葵不知何时变得冰冷的面庞。

「代价就是两个人的人生,从此终结。我的那位朋友至死可以无悔——「这就是身为王的责任。」一边这样说着,笑着被自己所救赎的人民送上了断头台。」

唰——

剑再次被收入鞘中。

「但是另一个人真的可以为了世界的善而原谅它在自己身上所制造的恶吗。我至今...都还不知道。」

霍尔转过身看着那个在对着月光闷下半瓶酒的身影,思考了一阵子,笑着说道:

「一次别喝太多,对身体不好。」

「闭嘴,小鬼。我还没沦落到要被你担心的地步呢。」

说着,葵手上的酒瓶化作一阵白色的蝴蝶,消散在夜空中。

「呵呵,明明自己才是个小鬼,却喊别人叫做小鬼吗。」

「那又怎么样,起码这个小鬼在这里可以把你给砍了。」

「好好好,我投降。话说你那是魔术吗,虽然以前见过雷切尔大人用过差不多的...但是感觉不太一样。」

霍尔笑着问道。

「准确的来说是魔法。」

葵转过身,看着霍尔。

「虽然原来是个图书库一样的东西...不过稍微改造了一下倒是能拿来当成储物间用了。」

葵笑了笑,问霍尔说:

「说到这里,你觉得我是什么人呢。」

霍尔看着面前长发飘飘的小女孩儿,笑了。

「大概是我永远都无法理解的人吧。在另一个我永远无法理解的世界的人。」

「呵呵,是啊。能理解这些的,大概这个世界也只有一个人了吧。」

说完,葵走向了天台的门口。下楼之前,葵回身问道:

「你又是为了什么而来到这里的呢。」

「我有回答你的必要吗?」

「呵呵,真狡猾~」

葵说完那句还没传达到霍尔的耳朵里就消散在空气中的细语,走下了楼梯。

「想找到活下去的意义,仅此而已。」

霍尔的话也随着深夜微凉的风飘向了远方。

☞☜

「所以...这是什么。」

葵一边从洗手间走出来,一边看着身上的衣服问道。

「嗯...比想象中的要好。哼哼,那家伙退役之后还是有两手的嘛。一晚上就能做的这么完美。」

安德烈看着葵,表情十分自豪。

不过旁边的众人却是一致地用可怜的眼神偷偷地看了一眼安德烈。

「怎、怎么了嘛!简单一点难道有哪里不好吗?这不是正合适嘛!」

安德烈察觉到了身旁那三道尖锐的目光,慌张地回头解释了一波。

「就没有人问我的感想吗...虽然我个人不讨厌简朴的风格就是了。」

原来安德烈的新人大礼包就是一套黑色的女仆装。除了裙摆的白色花边、腰部的蝴蝶结和头上的头饰之外,这套长裙也没有其他很花俏的装饰,看起来十分地素朴。

「虽然裙子的装饰很简单...不过看起来还不错。微妙的很适合...头发没扎反而有种清爽的感觉啊。」

一旁的菲妮娅看着葵,陷入了思考。

「哎~?菲妮娅你也这么觉得吗。虽然衣服不花哨,不过我看着也觉得挺称的哦~是不是因为小葵的头发也是黑色的呢~?」

希娜则是一把将葵抱在了怀里,摸着葵漆黑的长发——

「唔哈~好舒服...就像小猫一样...」

露出了满足的表情。

「...那个...希娜姐,对方怎么说也就比你小一岁...这样会不会有点...」

站在安德烈身边的埃伦一边尴尬地笑着,一边想劝阻暴走的希娜。

「没...没问题...以前就已经习惯了...所以...没事...」

葵挣扎着用自己仅剩的一口气笑着对埃伦说道。

「好了,希娜。欢迎仪式就到此为止吧。再这样下去好不容易招来的战力马上就要死在你的怀里了哦?」

安德烈无奈地劝道。

「好~对不起,小葵。我稍微有点兴奋过头了呢~」

就在希娜笑着道歉的时候,大概谁也没有注意到葵一瞬之间的恐惧...

会不会是因为想起了某个很难缠的人呢。

「嗯、嗯...没事...」

葵一边说着,一边露出了微妙的笑容。

「(啪、啪)好了好了。现在可是工作时间了,寒暄就到此为止。今天还是跟以前一样,埃伦和希娜负责接客,我在这里坐台,小葵的话就跟菲妮娅在厨房吧。新人来的第一天,可都要给我做好榜样啊!」

安德烈拍了两下手结束了简短的服装研讨会和差点搞出人命的新人欢迎仪式,分配好了一天的工作任务。

「「「「是~」」」」

齐声应答过后,四人立马进入了自己的工作岗位。

刚进厨房,菲妮娅就像想起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一般拍了拍脑袋,转身对葵问道:

「啊...说起来忘了问小葵你擅长的料理是什么类型...我们店的都是西式,所以跟东边有点不一样呢...」

「是吗?那我负责操刀打下手好了,正好也练练荒废了这么久的刀功。今天下班之后记得给我讲解下菜谱哦,明天就能够真正帮上忙了呢。」

说完,葵拿起了砧板上的菜刀。

「能帮忙切切菜也是帮了大忙了...起码我有精力好好算时间不用担心食材成为一堆垃圾了...总之先把那边的蔬菜处理一下吧,要用来做汤所以要小块一点,形状就没什么要求了,没问题吧?」

「嗯。没问题。」

葵把桌子上的一堆蔬菜洗过一遍之后放到了砧板旁边,然后就以极快的速度切起了蔬菜,速度之快让旁边闻声看了一眼的菲妮娅都吓了一跳——手起刀落之快甚至已经带出了一道道的残影。

虽然葵出刀的速度很快,但是切好的蔬菜却都十分的规则,完全不像是随便切出来的样子。

没过多久,整整一大箩筐的蔬菜都已经被整齐地切好分到了不同的碗里面。

「嗯...看来手感还是没怎么变嘛...」

葵小声地自言自语道。

「那个...小葵你到底以前是干什么的啊...说起来天羽葵这个名字...」

菲妮娅看着这个在擦刀的小女孩,不禁开始怀疑起了这是不是梦。

葵笑了笑,答道:

「我的本职就是用刀的啊,只不过要砍的对象不同而已。还记得我前天问菲妮娅你的问题吗。」

「天散羽集...啊...」

菲妮娅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露出了疲累的神情。

「这几天是不是太累了呢...居然都开始做这种梦了...痛...」

被葵从侧面敲了下太阳穴的菲妮娅瞬间被疼痛拉回到现实中来。

「别太在意,我跟她不过是恰好拥有同样的姓名、同样的专长和同样的外貌特征的两个完全不同的人罢了。不要去想那些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嘛。」

这是已经决断的真心,还是无法舍弃的谎言呢。

「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这么多的巧合吗...」

「呵呵,那你觉得几百年前的小说里的人物会奇迹般地出现在你的面前还会跟你在同一个岗位上工作吗?」

葵强忍住内心大笑的冲动,微微地笑了笑。

「啊啊...总觉得怎么样都无所谓了...总之先把今天要干的活干完吧...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好累啊...各种意义上...明明来了个得力的同事...为什么会这样呢...」

看着菲妮娅带着疲累且生无可恋的神情回身继续整理着各种各样的食材,让葵的心里莫名地产生了一丝的歉意:

「是、是啊,工作还是很重要的呢...啊哈哈哈...加、加油吧...」

接着就偷偷地从菲妮娅的身边溜走了。

明明不是自己的错...为什么会觉得很对不起菲妮娅呢...

虽然自己说错了话让菲妮娅陷入混乱也不能说是一点责任都没有。

总之,这位迷途的魔女在四百多年后尝试上班的第一天,就因为她小小地得意忘形了一下而浸泡在了沉默且尴尬的空气中。

☞☜

「...所以这就是你会在这里工作的原因~?」

莱娜小酌了一口咖啡,笑眯眯地说道。

「嗯...是一个让人觉得啼笑皆非的理由吧。魔女会觉得欠别人人情不好——这个理由要是让教会的人听到了估计会笑个半死吧。更别说一个魔女还要靠打工来维持生计...」

说着,葵自己也无奈地笑了。

「说起来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你会从南边跑过来呢。不在你的幻暮之森呆着喝下午茶,跑来这边肯定有什么缘由吧。」

毕竟要说宅的程度...历代的魔女无人能出其右。

「既然你问了,那我就直说了吧~」

莱娜的语气依旧是轻飘飘的,一边说一边把手抚过桌面,桌面上慢慢地出现了一个带着墨镜的、穿着白色西装的金发男子的模样。

接着,莱娜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包装十分精致的信封。奇怪的是信封上没有写字,有的只是两处猩红的血迹。

「...魔力的痕迹...」

葵马上意识到了血迹主人的身份,同时脸色也沉了下来。

莱娜见状,笑了笑,打开信封取出了那封用优雅的字迹写出的书信,递给了葵:

「吾之名为「猎手」,汝等魔王之使徒的梦魇。拥有精灵之名的魔族之女啊,如果汝真的是最强的话,那就来挑战吾之利刃吧。吾等愤怒的业火将会让绝望降临于汝卑贱的灵魂之上。」

「看完之后的感想是什么,葵~」

「...是个趣味十分低级的男人呢。但是这种程度的挑衅真的会让你不远万里跑过来吗?」

「如果我的答案是肯定的呢?」

「...那我就要对你的真实身份提出疑问了。或者去洗把脸看看是不是自己睡懵了。」

「呵呵,真的是,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啊~」

莱娜无奈地苦笑着,继续说道:

「你也已经发现了吧,这封信上面的血迹的主人是什么人。」

「嗯。明显带有魔力的痕迹,应该是一个魔女或者魔法使的血吧。从浓度上看...估计是个实力不弱的家伙呢。起码不是研究员那种级别。」

「...其实在这封信送到我家门口之前,南方的各地就已经陆续有魔女被杀了。毕竟南方的教会势力这么强,一开始我以为只是几个人做了蠢事被教会盯上了而已,没有太在意。但是等我到了现场去看的时候...我才发现我错了。而且错的很离谱。」

说着,莱娜一改之前的轻松,表情和语调都沉了下来。

「别说是被教会的制裁者给暗杀了,这几个人的死压根就跟教会一点关系都没有。现场到处是残余在空气中的躁动魔力和元素...虽然我也不愿意相信,但是恐怕他们的法术都被某股力量给撕裂了。这种把戏十有八九就是这个「猎手」的杰作吧。」

「撕裂...也就是说元素和魔力都回到了融合前的初始状态吗。」

「你只答对了一半呢。」

莱娜将魔力汇聚在右手,凝聚出了一个散发着淡蓝色寒光的小光球。但是下一刻,小光球里的能量立马变得十分狂暴,化作无数的小光点四散开来,小光球立马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原来如此。通过催使元素的暴走来造成魔力的失控...所以才说是被「撕裂」了吗。」

「法术的本质就是魔力和元素结合的产物,但是元素本身不能**控,只能被吸引。理论上来说,魔力是无法干涉元素自身的运作的,所以只能用元素去干涉元素的运作。问题就在于元素之间的干涉无论如何都是稳定的,再糟糕的魔法使也不会让元素进入狂暴状态。这个挂着「猎手」这样毫无品味的外号的男人估计手上有什么暮晓时代流传下来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吧。」

莱娜抿了一口咖啡,继续说道:

「在那个时候,魔族那边为了应对人类日渐发展壮大的魔法技术,曾经组建过一支特殊的别动队。这个小队只有五个精锐魔族,魔界不少的传说都记载着他们装备着能够让毁灭一切魔法的诅咒之剑——「契拉尔」。在魔族的语言里面就是破除迷障之物的意思。后来随着魔族先锋军内部的分裂和溃败,这五个人也因为信念不同而刀刃相向。其中一人在临死前将一把「契拉尔」交给了一个人类,其余的四把则是随着剩余四人的战死而不知所踪。后面详细的事情我这边就不清楚了。不知道你的「图书馆」里面有没有关于这东西的资料呢。」

「...应该是没有。这个书架原来的第一任主人和制造者开始藏书不过是六百多年前的事情,距离暮晓时代差了几千年的时间呢。不过这家伙也是个十足的怪人,今晚回去我找找吧,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收获呢。话说你到这里几天了,莱娜。」

「大概四天左右...有什么问题吗。」

莱娜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这两天有没有收到什么奇怪的魔力波呢。」

「没有...连一点魔力的气息都感觉不到哦?」

「这几天里附近都有人往这边扩散魔力波当成定向广播来用呢..虽然听着像是恶魔的声音,但是对方变声的痕迹也很明显。不过,一不留神没控制好魔力的共振还是会被那声音吓一跳呢,托他的福这几天工作也是各种犯错,唉...」

说完,葵闷闷地把杯子里的咖啡一饮而尽。虽然葵一副只是发发牢骚的样子,但是莱娜的眼神却变得尖锐了起来。

「内容是什么。」

「魔族语,卡拉罗特...迪尔斯来着?」

说着,葵陷入了思考,随后脸色也沉了下来。

「堕入什么的什么东西...莫非....」

「...堕入绝望深渊的...猎物。」

莱娜冷冷地翻译出了那句简短的魔族语。

「...他的下一个目标...是我吗。不过既然他两天都没有动手...也就是说,他知道我不单纯只是个魔法使吗。」

「所以这几天那家伙应该在哪里观察你才对。既然他自称是个「猎手」,那就应该会在了解猎物的弱点之后再一击致命。在此之前他应该都会躲在暗处像个跟踪狂一样调查你吧。然后...既然我已经来了,你就做好去死的准备吧,嗷嗷待哺的小雏鸟。」

莱娜在幽幽地说出最后一句话的同时向四面八方发散出了强大的魔力波,大量的魔力甚至让店里的客人一瞬之间感觉到了一丝的晕眩。没过多久,对方就发出了回应——一声尖锐的长啸。

「呵,果然啊。」

莱娜摆出一副不出所料的表情,站了起来。

「不过是稍微强一点的频率他就受不了了,从这一点来看基本可以确认这家伙不会使用法术。这样看来十有八九是跟那玩意儿有关了呢。今天的寒暄就到此结束吧,今晚那家伙应该不会再往这边发散魔力波了。毕竟他要忙着设下陷阱来捕猎我啊,不然的话,明天就是他的死期。」

「呵呵,这么说,你对他的位置已经有头绪了吗?」

「这只老狐狸藏的还是挺深,准确的位置一时半会还弄不清楚,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他肯定藏身在这个广场里面。不过我也总不能不停地用刚才那样的魔力波去强迫他现身吧,不然这里的人全部都要遭殃了。

来吧,高傲又趣味低级的猎手,就让我来看看你到底能把我这个猎物逼到什么地步。既然猎场都已经选好了,你我可就都无路可逃了。希望你别让我失望啊,小雏鸟。至少也得让我值回出这趟远门的票价。」

说着,莱娜看着窗外在夕阳下闪闪发光的高楼,露出了微妙的微笑。

☞☜

终于,葵又熬到了下班的时间。

对于这几天的节假日高峰来说,安德烈能够在下午最高峰的时期给葵接近一个半小时的时间来跟莱娜「叙旧」,作为老板来说已经是相当给面子了。当然,这也还是没有改变夜晚人多的时候「HouseWinter」的全体成员都会被累个半死的情形,不过「猎手」的魔力波没有再出现这一点还是让葵稍微感到了一点轻松。

然而,当这位打工的魔女拖着疲累的身躯打开兰斯洛后巷二十二号四楼的大门的时候,坐在她书桌上的某个人让她本来就恍惚的精神变得更加恍惚。

「...雷切尔?」

拥有着一头黑色短发的青年在月光的沐浴下翘着腿坐在葵整洁的书桌上,用葵的茶杯喝着葵前天刚买回来的红茶,露出了充满歉意的笑容。

「呀~一下子看到柜子里有茶叶再加上等的比较久...一下子就没忍住...」

葵什么也没有说,用充满疲累的眼神了一眼雷切尔之后,一头倒在了还没有收拾的床铺上。

「...哎?你不生气吗?」

「...到底有什么事啊,真的是...有什么事情就快说吧...」

葵把埋在枕头上的脸看向雷切尔,抱怨道。

「其实也没什么。西部的事情处理完之后来看看那家伙的情况罢了。不过,看起来好像这一个多月里发生了不少事情嘛。又是「暮晓猎手」又是被叫做「精灵」的魔族,现在还跑出来一个身份不明的幽灵。虽然看起来没什么恶意,但是能把教会的那个老头给打倒的幽灵,果然还是很让人好奇嘛。」

青年狡黠地笑了笑。

「...看来你的情报网还是挺广的嘛,我还以为那件事只有我和莱娜知道。不过在确定我的身份之前就出现在我的面前可不像是你的风格呢。」

葵爬起身坐在床铺上,懒洋洋地回道。

「毕竟在南边闹出那么大动静,这边多多少少总会有点消息的。不过那位魔族的小姐会亲自来到这边,背后的理由估计也不仅仅会只是被挑衅了这么简单吧。而且会跟这位小姐关系这么好的死灵师,起码也是四百年前的人了。」

「...哦?你凭什么可以断定那个人就一定是死灵师呢。」

听完雷切尔的推断,葵终于稍稍露出了一丝感兴趣的表情。

「这个世界上永远都不会有第二个死灵师啊。黑色的长发,金色的双眸,还有那孩童一般的身形,以及四百年过后还没有消散的灵魂...再加上那家伙本身就是死灵师一族的后裔,这个世界上总不可能会有这么多的巧合吧。如果有的话,那也只能是被称为奇迹的小石子了——高高在上的神明从人们看不见的地方不经意间掷下的小石子。」

「呵呵...哈哈哈...你啊...真的是不会看气氛的那类人呢。在魔女面前说神明什么的,跟我在你面前说炼金术有什么区别呢。」

葵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哈哈大笑——事实上这也确实是个天大的笑话。

「不过你到此为止推断都是对的。我确实是死灵师,也是艾莉西娅的先祖。」

「那么,那家伙现在去了哪里呢。」

「就在你的面前啊。」

「...什么意思。」

雷切尔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如果我是以灵体的形式存在的话,你觉得我还能跑到咖啡厅里面当苦力吗。」

「...唉,也就是说是这么一回事吗。」

「我跟这孩子现在的状态简单来讲就是两个灵魂绑在一个躯体上,不过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因为太过虚弱而陷入了休眠,直到那次洛克的神父把她的深层意识给封死了我才苏醒过来。拜他所赐,同时也因为这孩子把自己的魔力都封印了,所以到现在她的灵魂都还睡得死死的。」

说完,葵无奈地笑了笑。

雷切尔放下手中的茶杯,从桌子上跳了下来。他叹了一口气,用无奈的目光回应了她无奈的笑。

「总之,我知道她没事就够了。虽然我也很想搞清楚你到底是谁,但是今晚我跟一个很麻烦的家伙还有约所以闲聊就到此为止吧。还有这个,就当作是红茶的回赠吧。」

说着,雷切尔从裤袋里掏出了一块蓝色的水晶,抛给了葵。

「如果她醒了,替我告诉她:格鲁尔老头子死了,所以现在事情变得很复杂。在对方找上门之前都不要轻举妄动。还有,那个「暮晓猎手」跟洛尔轮——也就是特雷克的父亲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这家伙似乎跟很多麻烦的人物都扯上了关系呢,所以对那小子还是保持一点戒心比较好。那么,祝你今晚也有个好梦。」

雷切尔转身打开窗户,一跃跳出了窗台。不过没等他在空中消失不见,头顶就传来了葵的声音:

「如果你想知道猩红之轮的真相的话,我随时欢迎你来拜访。这样我也不欠你什么。」

她的话刚说完,雷切尔就这么消失在了半空中。

「唉,真是个任性的年轻魔术师啊。这么麻烦的东西就这样交给我了。」

在葵的手心,雷切尔交给她的那块蓝水晶正悬浮在半空中静静地散发着诡异的光芒。她看着手心这块小小的水晶,不禁露出了毫无办法的苦笑。

这块水晶里头记载着雷切尔收集的关于「暮晓猎手」及其目的的情报。虽然目前葵的确很需要这些情报,但是她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毕竟,这些情报反映出的东西对她的那位挚友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对方一开始就是冲着莱娜去的,所做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为了引诱莱娜上钩罢了。并且这个老练的猎手早就已经在某个地方准备好了一个庞大的陷阱,正等着她踩进去。哪怕是雷切尔的情报网也没有弄清楚这位猎手究竟在哪里设下了什么样的陷阱,就连对方的目的也只是他根据许多零零散散的情报推论出来的结果。虽然这份情报同时也印证了莱娜对对方手上有古遗物的猜测,但是葵之所以会发愁也正是因为这一点。

这位「猎手」不仅做法很有猎手风格,就连目的也很有猎手风格——

用「精灵」的心脏来为他手中的古遗物完成进化。

说起来,莱娜之所以会被叫做「精灵」倒也没有什么很深的缘由,仅仅是因为某个非常有名,但是又相当恶趣味的人说的一句玩笑话罢了。也正是因为这句玩笑话,让很多本来不该出现的问题在数个世纪以来一直困扰着莱娜,包括这次「暮晓猎手」找上门,多半也是因为这句玩笑话所衍生出的那种种传说所引起的。

不过单从作为一个魔法使的能力以及她庞大的知识量来看的话,莱娜对这个别称倒也算是当之无愧。

但是归根到底莱娜也是个魔法使,一旦魔法被限制住,她就会陷入绝对的被动,最糟糕的情况下甚至可能会死在「猎手」的手里。虽然葵知道莱娜作为一个隐居多年的魔女必然会有相应的自觉,而且她在了解「猎手」的危险性的情况下还会追着「猎手」来到安布雷斯的话也应该有做好相应的准备,但是葵依然觉得不能让莱娜去对付那个充满着危险与未知的「猎手」。毕竟,相较于莱娜,葵有自信在魔法被压制的情况下至少做到全身而退。

然而更重要的是,如果莱娜真的出了什么事的话,她绝对无法原谅自己。

葵将剑凝聚在手中,对着月光缓缓拔出,看着自己被冷月映照在剑身上的眼神。

所以,哪怕被说是任性也好,绝对不能让自己唯一的挚友冒着生命危险去见那样一个难缠的人物。

她慢慢将拔出的剑收入剑鞘,暗自下定了决心。

☞☜

「...嗯,今天稍微有点事...所以想请一天假。」

葵略带歉意地对话筒那头的安德烈说道。

「唔...虽然少个人压力会比较大,但是一两天还是没关系啦,毕竟上次被你救了一命还欠你个人情呢,趁这次连本带利还给你怎么样。(啊...小葵要请假啊。希娜,去准备好钢丝擦吧,今天又要洗烧焦的锅了)」

安德烈的话刚说完,话筒那边就传来了菲妮娅嫌弃的声音。

「...唉,反正就是这样一个情况啦。记得要在我没被菲妮娅给干掉之前回来哦...那,祝你顺利。」

「嗯、嗯...我会铭记在心的...」

挂电话的瞬间,葵已经可以想象到安德烈在此时此刻是怎样一副绝望的表情。于是在心里默念了几声抱歉之后,葵才推开了二楼那已经被杜兰折腾得破烂不堪的木门。

今天为了找出那个「猎手」在华莱尔广场的藏身地点,葵特意做好了两手准备。

一是最简单的笨办法——在广场中央用魔力波挑衅他,等他充满傲气地做出回应的时候再顺势找出他藏身处的大体位置。

二则是比较简单,效率最高但是也是最笨的办法——直接用高频率的魔力波轰炸逼迫他用差不多频率的魔力波来抵挡,然后很容易就可以根据魔力波的发散源来判定他的位置。虽然会让几乎整个广场的人都因此而晕厥,但是毫无疑问,这个最笨的办法是绝对可以找到他位置,效率最高的办法。

不过,没等葵准备的这两个笨办法实施,对方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先找上门了。

当葵从地铁站里刚走出地面的时候,那个昨晚刚消失的声音又伴随着一阵阵的魔力波在她的脑海中响起:

「高塔...人类愚昧与傲慢的象征...愚蠢的魔女啊,如果汝不畏惧吾之力量,放胆前来便是...吾将会把最美妙的绝望与最美丽的死亡...馈赠于汝...」

魔力波的来源毫无隐藏地指向了这个华莱尔广场最高的建筑——西维亚酒店接近顶楼的位置。显然,对方已经不再打算继续隐藏自己的行踪了。这也意味着这位猎手精心布置的重重陷阱,也已经在她不经意间蓄势待发。

「呵呵,十三层吗。不愧是有暮晓之名的猎手呢,都快把我给吓死了。」

葵看着就在面前的大厦,不禁吐槽起了对方的「品味」。

一走进酒店大厦的大门就是服务大堂,一切的一切都再也正常不过了——带着业务笑容的前台服务员,富丽堂皇的装饰以及正在运转的电梯,也没有任何魔法或者结界的味道。

同时,为了防止对方在电梯做了什么手脚,葵决定从一旁的楼梯走上十三层。虽然有点累,但是也总比需要在电梯里玩密室逃脱要来的轻松。

不过等葵走到第三层的时候,她才发现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如果只是设下了什么结界倒还只是小儿科——然而这栋大厦从三楼往上的楼层的空间全部都是被扭曲、修改过的异空间。这可不是一个不懂多少魔法的人能够做到的事,不详的预感也因此在葵的心头悄然升起。

四、五、六、七....十、十一、十二、十三。

啪!

葵狠狠地推开第十三层的门,却发现这是一片广阔的平坦空间,跟先前都是住房的楼层截然不同。

而在「平原」窗边,一个穿着白色西装的金发男子居高临下地正看着窗外人山人海的广场。

「本来今天是想抓只老鹰的,但是没想到却闯进来一只小燕子啊。」

男子缓缓地回头,隔着墨镜盯着正向他走去的葵。

「这就是你不发动异空间里的陷阱来阻碍我的理由吗?那我是不是得感谢你的慈悲呢,趣味低级又喜欢装腔的猎人先生。」

葵走到男子的面前,毫不留情地回敬了男子。

「回答我,魔女。你明知道这是个陷阱,为什么还要来到这里。你的话应该没有必须要跳进陷阱的理由才对。」

说完,男子笑着撑了撑他的墨镜,那仿佛在舔舐猎物的笑容让葵打内心觉得恶心。

「有啊,怎么可能会没有。但是只不过是一个愚蠢到你永远无法理解的理由罢了。」

葵将魔力凝聚在右手,白色的蝴蝶很快凝聚成了那把葵惯用的五尺大太刀。

她将未出鞘的剑横着举向男子,笑了笑:

「把你那把魔剑「契拉尔」取出来吧,这点时间我还是有的。」

「哈哈哈哈哈哈!魔女居然不用魔法,还装模作样拿起了剑!?哈哈哈哈哈哈!好吧,愚蠢的小燕子...看来你也许比那群废物更有意思...」

「猎手」瞪大眼珠的狂笑席卷了整个十三层,紧接着,一把被漆黑的烟雾所包围的阔刃剑从撕裂的空间里被猎手缓缓拔出,带着无尽的戾气直指葵的面门。

葵也将剑从剑鞘中拔出,把剑锋指向了表情扭曲的「猎手」。没等他先动手,葵就架着剑直接斩向「猎手」。

锵——

剑锋交错,迸发出的却是漆黑色的火焰。

借助着剑身的长度,葵一开始就保持着距离不断地对「猎手」施压,将手中的剑挥向「猎手」。

「喝啊!」

但是,「猎手」终究还是找到了一次机会把葵的剑拨开,将双方的距离拉近到「契拉尔」的捕食范围之内。

紧接着的就是「猎手」如同狂风骤雨一般的乱斩和狂叫,将「衣冠禽兽」这个词演绎得淋漓尽致。

而就当葵在不断的防守中抓到「猎手」的一丝破绽准备拉开距离的时候,让她意想不到的诡异一幕发生了...

正当葵顺势一记上挑斩将「猎手」的剑压下之时,「猎手」忽然以肉眼几乎看不清的速度将剑抽开,然后一剑砍向葵的左肩。

虽然葵勉勉强强挡下了这一剑,但是左肩还是被划开了一道深深的伤口。更糟糕的是,「契拉尔」上的黑雾像是火焰一般在葵的伤口上燃烧着,灼热的疼痛感让她不禁在惊讶之余锁起了眉头。

「唔...时间加速吗...怎么可能...」

虽然昨晚,雷切尔的情报明确有指出「猎手」手上的古遗物由于吸收了许多魔法使的灵魂和知识而能够发动各种各样的魔法,但是葵根本想不到这把剑居然甚至已经学会了时间操作。因为在研究时间操作的魔法使,全世界除了她之外就只有一个人...不过,她也不排除这是这把魔剑自主学习的结果。毕竟在某种程度上来说,那个人的危险级别比莱娜还要高上一个档次。

而对方现在才亮出这张牌,明显是已经不打算跟她纠缠了。

「哼,这种程度就受不了了吗?还想着能够更有意思的...」

「猎手」看着跪在地上的葵,内心的不屑和失望明显地写在了脸上。

在用魔力封锁了左肩的知觉后,葵无奈地苦笑着。

唉。本来还想留一点的,不过看来也是没办法了啊。

她的长发渐渐褪去了原来不祥的漆黑色,取而代之的是如同雪花一般的洁白——而她的双眸,也从通透的琥珀变成了散发着寒光的红宝石。

强烈的能量席卷了整个楼层,将所有的窗户和灯管都震了个粉碎;而葵身上的魔力反应也是越来越弱,最后完全消失。

「猎手」看着这一切,却在不断地发出病态而扭曲的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没错!就是得这样!不用全力来挣扎就太无聊了!哈哈哈哈哈!」

「是啊。拜你这一剑所赐我回去又有一大堆东西要跟他们解释了...唉。」

葵看了一眼自己变得雪白的头发,苦笑着摇了摇头。

不过「猎手」可没留给她太多苦恼的时间。

下一秒,「猎手」就挥舞着漆黑色的魔剑以肉眼所不能及的速度直接冲到了她的面前。

☞☜

华莱尔广场上,一道黑色的身影不断地穿过人与人之间小的可怜的缝隙,直奔西维亚酒店大厦,脸上的神情明显十分地不安与焦急。

「天羽葵今天有来上班吗?」

「唔,小葵今天刚请假了哦?您找她有事吗?」

「嘁...」

强烈的魔力反应,扭曲的空间,她今天还没去上班,以她的性格来看怎么想都只有一种可能。

越想,莱娜的内心就越焦急。

但是,等她跑到西维亚酒店大厦的时候,却发现周围已经拉起了警戒线,旁边甚至还有持枪的特警,现场还不断地有警车开进来。

莱娜跨越了警戒线,直接就向着酒店的大门口跑去。至于那些看场的特警小哥,则是被她冻结了意识,像一群木偶人一样在边上站着。

不过在她进入酒店之前,一支全副武装的特警小分队已经先她一步闯入了酒店。

然而莱娜距离酒店门口起码还有一百米的距离,她知道现在冲过去也已经来不及阻止他们了,只能跑到了一个拿着对讲机老特警面前喊道:

「马上把你们的人都退出来!不然他们全部都得死在里面!」

老队长瞥了一眼莱娜,叹了一口气。

「唉,这群小崽子现在干活都这么粗心吗,小孩子都...等等,你刚刚说全部都得死在里面是什么意思?」

只能说老司机就是老司机,老队长知道一个非常的人会在非常时期出现在他面前说非常的话那是十有八九是真有什么事儿要发生。于是老队长没有去质疑莱娜的话,脸色也渐渐沉了下来,立马开启对讲机开始联系刚才闯进去的那支小分队:

「海鹰小队,收到请回答。海鹰小队,收到请回答。海鹰小队,收到请回答...」

然而,老队长一次又一次的呼叫换来的却是鸦雀无声的回应。海鹰小队就像是从这个世界上凭空消失了一般石沉大海,无线电里连电流声和杂音都没有。

莱娜看着老队长越来越紧锁的眉头,暗暗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唉...看来已经太迟了。不过,进去没多久的话兴许还有点希望。」

说完,莱娜撇下还在对着对讲机呼喊的老队长,独自一人走向酒店的大门。

「唉!」

啪擦——

可怜的对讲机就这么成为了老队长泻怒的牺牲品,变成了一堆碎片。

「等一下,虽然不知道这次那家伙到底又在搞什么把戏,但是如果你要去那就必须带上我,不然我有权把你这小鬼从这里轰出去。」

老队长一边说着,一边从警车里拿出一把步枪挎在身上,然后把头戴式耳机给戴好,动作极其迅速。

莱娜听罢,停下了脚步,转身对老队长露出了一丝不冷不热的微妙笑容。

「呵呵...大叔你就这么确定我不只是个在搞恶作剧的普通小鬼吗。」

「哼,大不了到时候把你先送到局里呆着,我可没见过有搞恶作剧的小鬼能演的这么像的。这里是海鹰67,海鹰集体失联,我得进去找他们...别废话,把场面给我控制住就行,最好能从局里搞两架直升机过来,这次我可不想又让他飞走了,不然我就拿你们开刷,就这样。 小鬼,戴上这个。还有,我叫吉姆,别再叫我大叔了,很烦人...」

老队长把另一个头戴式耳机丢给莱娜之后,直接挎着步枪就朝酒店门口跑去。

一脸胡子渣怎么样才能不被人叫做大叔啊...

莱娜在内心对吉姆进行了吐槽之后,也把头戴式耳机戴好,跟着吉姆跑进了酒店的大门。

一进入大堂,莱娜就开始动用魔力对大堂进行探测。

「一楼没有问题...走吧,从楼梯上去。电梯被做过手脚,而且手法还很拙劣。不过你的队员们看来都没有坐电梯啊,不然就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什么手脚?」

吉姆叼着他的雪茄问道。

「说了你也不信。走吧,看来这次久违地要做做登山运动了呢。」

「起码你也得跟我说...啧,等等我,小鬼。」

莱娜没有等吉姆理解完她的话就撇下还在抱怨的吉姆,直接冲上了楼梯。

「总之你是什么意思,先告诉我。信不信那是我自己的事情,用不着你担心。」

吉姆粗狂的男中音从莱娜的耳机里传出。

「那是空间扭曲。」

「...什么?」

「电梯梯井的空间都被扭曲了,坐着它上楼的后果就是被困在另一个空间层里,亦或者是直接随着那个空间层一起被动手脚的人撕成碎片。」

「嘁...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这家伙还会捣鼓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吗。」

「呵呵...这还真是,大麻烦啊。」

莱娜上到三楼的楼梯口就停了下来,吉姆很快也站在了莱娜的身边,开始有模有样地架起了枪小心翼翼地走进三楼。

「不用这么警惕...这里没有人。硬要说的话...就只有死人。你去窗边看看外面吧,也许你就能知道为什么他们会失踪了。」

莱娜苦笑着说道。

吉姆放下了枪,板着脸走到了窗边看了一眼,结果却让他嘴里的雪茄都掉到了地上——

窗外的广场虽然也是风和日丽,但却空无一人,显得十分诡异。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简单来讲,踏进三楼开始,我们就已经离开了原来的世界,进入了一个新的世界,就像是从正方体的一面走到了另一面。你之所以没法呼叫到他们,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那死人又是怎么回事。我可是连个一滴血都没看见。」

「你忘了吗,我刚才跟你说的话。」

「...嘁...该死的畜生...连平民也不放过吗...」

吉姆说着,一拳打到墙上发泄着他的愤怒。

「好了,没时间给你在这多愁善感,赶紧上楼继续找你那群小崽子去吧。不然我也不知道他们会死的有多惨。」

莱娜拍了拍吉姆的肩膀,向通往四楼的楼梯走去。

「...你到底是什么人,又为什么要帮我。」

「一个在家宅了几个世纪的魔女而已。至于为什么要帮你嘛...大概是因为我觉得那家伙不会喜欢有无辜的人因此而死吧。」

说完,莱娜对着吉姆吐了吐舌头。

「魔女吗...哼,还真是啊。总之,你能先把这栋大楼给封锁了吗。其他人联系不到我和那帮龟孙子可能还会派更多的人进来,我可不想到时候救援对象又多出一大堆。」

「早就在进来的时候我就给门口上了三层封印了。你以为我真会这么傻吗。」

「哈哈,封印,真像魔女的做派。那就走吧,时间可不等人。」

吉姆重新点了一根雪茄,也笑了。

☞☜

「啊啊啊啊啊啊啊!!」

「猎手」歇斯底里的狂叫在十三层不断地回响着——原因就是因为他身上多处的刀伤。细细数下来,足足有十六道之多。

而在他对面的葵则是慢慢地把左手的短太刀收回到腰间的刀鞘中,将右手的大太刀指向了狼狈的「猎手」,一步一步地向他走去。

一路走,白色的光点也不断地像雪花一版般她的洁白的长发上飘落到地上,然后消散不见。

对现在的她来说,每一秒都弥足珍贵。

当她走到「猎手」跟前的时候,一个跨步之后就是直取「猎手」头颅的一刀。

「猎手」也是毫不含糊地用极快的速度重重地把葵的剑给弹开,接着又是以近乎瞬移的速度一剑砍向了葵。

葵没有躲闪,左手几乎与「猎手」同时动作,用极快的速度拔出腰间的短剑直接挡住了「猎手」这迅捷的一击,同时右手的长剑顺势就竖着从「猎手」的脑袋上砍下来。

boom——

巨大的爆炸声过后,葵再次被震飞,被迫在开始的位置落地。

这样的场景已经上演了足足四遍。

嘁...又是那该死的护罩吗...

即使双方的动作都是在电光火石间完成,但每当葵即将得手的瞬间,那把诡异的魔剑总会散发出强大的魔力制造出冲击波将葵震飞。

虽然现在「猎手」因为多次使用时间加速导致身体负荷过重而开始喘大气,但是艾莉西娅的身体也同样快支撑不住葵这样疯狂的透支了。

葵再次把短剑收回鞘中,对着「猎手」笑了笑。

「虽然说你才是猎人,但是打了这么久怎么看都像是反过来了呢。」

「嗷啊啊啊啊啊啊!!」

结果换来的就是一声刺耳的怒吼。

在这接近半小时的战斗中,葵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跟「猎手」在战斗,还是在跟「契拉尔」的意识在战斗。

不过,葵知道,只要「契拉尔」不被折断,最后被拖垮的肯定是自己。

毕竟从她压制住「猎手」开始,「契拉尔」就不断地在从楼下吞噬亡魂来补充魔力。这让身为死灵师的她感到十分地无奈和痛苦。

就在她第五次在猎手的右臂留下伤痕接着被弹开之后,她注意到一件她一直都没有注意到的,显而易见的事情。

那就是「契拉尔」一直都在释放魔法。

理论上来说,一切触碰到「契拉尔」的魔法都应该由于元素的暴走而被撕裂,然而在「猎手」加速时间的时候「契拉尔」却并没有将「猎手」的时间加速给撕裂掉。

也就是说,在「猎手」加速时间的那不到一秒的时间里,「契拉尔」解除了自身撕裂魔法的诅咒。

要把「契拉尔」给毁掉,就只能在那不到一秒的时间中用魔法来将它折断。否则以它的硬度,葵手上没有任何一把剑能够伤它分毫。

在清楚这一点后,葵把别在腰部右边的短剑收回到「图书馆」中,同时取出了一把剑身镶嵌着七颗红水晶的短剑。

看着这把二尺长的短剑,葵的眼神掠过了一丝哀伤,不过这丝哀伤很快就转变成了自嘲。

她把剑别在腰间,再次把右手的长剑指向了气喘吁吁的「猎手」,一步一步地向他走去。

☞☜

呛啷——

一声玻璃破碎的声音过后,原本分叉成两条路的第五层只剩下一条路。

「好了,那边的空间我搜了一遍,一个人都没有。你兄弟们的直觉还真是强啊。」

莱娜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把吉姆从恍惚中拉了回来。

「...这种画面多看几次对心脏可不怎么好。面前的空间忽然就像玻璃一样碎掉了...真是比电影的特效还夸张啊。」

一轮吐槽过后,吉姆扛着枪跟着莱娜走进了五层的深处,不一会儿就找到了通往六层的楼梯。

踏踏踏踏....锵锵——

就在莱娜刚踏上最后一个台阶的时候,两支冒着黑烟的箭矢从六层楼道的深处直取莱娜脑袋。

「嘁——」

啪挞。

「...唔...虽然我很感谢你救了我一命...但、但是能请你快点起来吗...有点...难受...」

「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又不会少你一块肉,真是的。」

吉姆爬起来之后迅速地靠着墙角把子弹上膛,然后稍稍探出头去看了看——结果立马又是七八支箭射向吉姆所在的墙角。

「...冒着黑烟的骷髅头,哈,真有意思。」

说着,吉姆直接就往箭矢射出的方向扔了两颗手雷,在爆炸声过后又探头看了一眼。

咻咻咻咻咻...

这次,箭矢反而如雨水一般射向了墙角。

「啧...你还要发呆到什么时候,那些家伙连手雷都不吃,只能靠你想办法了!给我醒醒,小鬼!真是...这种时候反而比小鬼还像小鬼了。」

看着还在捂着胸口喘大气的莱娜,吉姆不由得提高了声调。

不过其实这也不能怪她...毕竟连她自己也是刚刚才发现自己这个极其不擅长的弱点...

莱娜被这么一吼,赶紧摇了摇头拍了拍脸,嘴里在用吉姆完全听不懂的语言在念叨着什么。不过如果直接告诉他莱娜在这种时候还在背魔界的童谣来给脑袋降温的话,估计他立马就会抱着过热的莱娜甩一颗烟雾弹直接跑路。

没过一会,成功降温的莱娜做了一次深呼吸,蹲下来用手摸着地板,闭上了眼睛,开始探索这一层空间的结构。

「...一百二十七个亡魂的残渣,连一点灵魂的痕迹都没有了...吞噬得可真够彻底的。」

收回探索用的术式之后,莱娜站起身拍了拍手,又做了一次深呼吸。

「听好,闭上你的眼睛。等会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睁眼,我可不想害得你终身失明被迫退休。」

「哼,来就来吧。就算我瞎了要收拾你一顿还是挺简单的。」

吉姆笑了笑,闭着眼睛点上了一根新的雪茄。

莱娜在吉姆做好准备之后,直接窜出了墙角的掩体,将右手举过头顶开始聚集魔力——

于此同时,无数的箭矢化作一阵狂风暴雨,直接朝着莱娜撒去。但是莱娜早有准备,楼道中间一层厚厚的护罩将这股暴风雨挡在了莱娜的面前。

短暂的术式构建过后,莱娜直接将右手的魔力团在墙上打散,血红色的魔力团瞬间化作无数条猩红的灵蛇,朝着楼道对面的那群黑色骷髅游去。紧接着,就是一阵极其强烈的光芒和无数混杂的惨叫声。

光芒和惨叫过后,莱娜还等了十几秒确定余波结束之后才让吉姆睁开眼睛。

不过当吉姆睁开眼睛之后原本灯光灿烂的楼道却完全变了一副样子——

不但完全没有灯光,而且鲜血和人体器官随地可见;每个房间的门缝里都有大量的血液流淌出来。

「因为它们是跟这层的扭曲空间相互依存的,所以当它们被净化之后那个扭曲的空间就消失了...换句话说,我们现在就在现实世界里。」

莱娜冷静地解释着眼前的一切。

「...所以,你告诉我这不是梦也不是虚假空间吗。下面三楼到这里...全部都是这样的景象吗。」

吉姆仍旧是叼着他的雪茄,只是言语早已变得低沉。

「...对不起。」

她很清楚,现在依旧能够这么冷静的自己究竟有多么恐怖。她也很清楚,眼前的一切对这位救人救了一辈子的老队长来说有多么地痛心。

「走吧,别发呆了。上面还有活人等着我们呢。」

吉姆一边说着,一边从地上将一个带血的挂坠捡起,看了一眼之后放进了口袋里,然后从莱娜的身边走向了通往七层的楼梯。

「...嗯。」

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说的话究竟是在为自己的冷血做辩解,还是只是想让吉姆放不要太在意。然而这些话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虽然她以前已经无数次淡然地面对过血流成河的尸体和残渣,但是会对自己的淡然和无动于衷产生如此的厌恶感和负罪感,这还是头一次。

莱娜第一次觉得那个人也许没有说错。过于封闭自己的她似乎确实因为太久没跟人打过交道而已经慢慢开始迷失了作为「人」的感情。

「...你会觉得我很无情吗。即使是面对那样的景象,也依旧无动于衷的我...」

吉姆的耳机里传来了莱娜带着一丝哭腔的苦笑。

「如果说不那肯定是骗人的吧。」

吉姆停下了上楼的脚步,继续说道:

「不过,那是只有见过无数次那样的场景,并且会为之痛心的人才会有的无情和冷漠。我的这双眼睛告诉我,虽然你对他们的死没有反应,但却多多少少还是对此感到了心痛吧。这比那群装模作样的衣冠禽兽们要可爱的多了。

魔女也好,警察也罢,有时候我们不能决定自己所走的路上会发生些什么,甚至连脚下的路都不是自己选择的结果——」

莱娜,你记住...

「承担起路上所触及的苦难,那是我们身为人的责任——」

宿命将一切都交给了你...不能为你分担些什么...妈妈很抱歉...

「也是我们身为人的宿命——」

所以,这一切就全部交给你来保管吧。

「虽然这么说有点不着调,但是道理其实很简单——」

所有的秘密...所有的过往...现在都托付给你来保管...因为...

「那就是——」

你注定...

「决对不要放弃自己啊。」

...要成为这个世界的漩涡啊。

「放弃...自己。」

所以...莱娜...我的女儿...原谅...我们...

「...枪声?」

没等莱娜从言语和回忆的迷雾中走出,远处七层的扭曲空间里忽然响起了步枪扫射的声音。然而随着莱娜的魔力传回来的消息还不止这些。除了有枪声之外,还有亡灵那让人发狂的恐怖哀嚎...

「嗯?什么?」

「快点,不然就来不及了...!」

「嘿,终于找到了么。」

跟莱娜的急促不同,吉姆倒是一副轻松的口气。不过,两人却几乎在同时拔起双腿用最快的速度跑向七层。

「滋滋...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啊...滋滋...三号被箭射中了...滋滋...给他...」

杂乱的呼喊声伴随着电流在先到达七层的吉姆的耳机里响起。

「冷静点小崽子们,带着伤员先撤到门口...」

「我数到三,全部人不要管那么多都给我爬下,不然就跟着那些死人一起到那边的世界吧。一,二——」

莱娜一边用「符合她身份」的语气对耳机悠悠地说,一边构建着术式。

「三。」

她的后脚踏上最后一个阶梯之时,一个极其复杂的魔法阵在她的脚下瞬间展开。

(安息吧...)

一声谜一般的低语过后,随着术式的施展,趴在地板上的海鹰小队感觉有什么东西要从身体被抽离一般,因此都本能地用尽全力向下压住地面,眼前也是一片空白。

大概过了一分钟之后,那种感觉才完全消失,有一部分人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却被吓得立马从地上蹦了起来。

「...什...唔...」

现场强烈的腐臭、满地的血迹和支离破碎的尸体让这群年轻警察们的胃开始翻江倒海,呕吐的声音不断传出。

「唉...这还真是惨啊,各种意义上。」

吉姆走进第七层,看着眼前的光景,不禁摇了摇头。

「...死了大概一个星期了,比下面的人要早差不多三天。灵魂也是无一例外全部只剩下个躯壳...看来他还花了挺大功夫的嘛。」

莱娜跟着吉姆走进的第七层,眼神和语气愈发变得冰冷了起来。

「你倒是这时候才比较像个魔女啊,小鬼。」

「...」

莱娜没有回应吉姆的调侃,只是默默地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水晶做的小球递给了吉姆。

「...你带着你的人走吧。好不容易救下来了,我不想又看到多出几具尸体。如果出了什么事就把这个水晶球给摔碎,里面的家伙应该能够帮到你们。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你就留作纪念吧。」

吉姆接过水晶球,笑了笑。

「过会飞机应该差不多到了,这次不干掉这家伙的话我的退休金可就堪忧喽。所以,别太逞强啊,小鬼。至少留个全尸给我拖回去。」

「呵呵...很不巧的是魔女都很任性呢,就跟那个笨蛋一样...如果你来之前那家伙把我惹恼了的话也许这座大楼本身还能不能存在都是个问题哦?」

「没关系,大不了到时候连你一起当成恐怖分子抓回去。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手下留情啊,毕竟退休之前的事能少一件是一件。」

吉姆一边说,一边笑着把嘴里的烟头丢到地板上踩灭。

「...再见。」

莱娜张了张嘴,但是终究还是没有回答。撇下一句再见之后就已经消失在黑暗的楼道中。

吉姆望着莱娜消失的方向,稍稍敬了一礼。

「后会有期...魔女小姐。」

☞☜

葵再一次以闪电一般的速度朝着「猎手」冲去,右手的长剑直取「猎手」的心脏。

被逼入绝境的「猎手」挡下葵这直勾勾的一剑之后,狂乱地将手中的魔剑不断向葵砍去,身上不断地散发出黑色的气息。

葵很清楚,现在舞剑的已经不是「猎手」...而是「契拉尔」本身。

叮——

在不断的刀光剑影中,一声清脆的声响过后,「猎手」手中的魔剑又一次被弹开。

还是老样子,「猎手」直接开启时间加速,以光一般的速度调整好态势,同时手中的魔剑也已经到了葵的头顶。

葵也是老样子,直接左手从腰间拔刀砍向「契拉尔」。只不过这一次...剑上多了一些「猎手」意想不到的惊喜。

一阵激烈的火花过后,「契拉尔」断成了两截。接着,葵顺势一脚将「猎手」踹到墙上,右手的长剑带着摇曳的寒光砍向「猎手」左臂。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同样也让她感到「惊喜」。

本来应该已经断裂成两截的「契拉尔」居然完好地出现在「猎手」的手上,爆发出强烈的黑光,将葵直接轰到了对面的墙上。

这一次,艾莉西娅的身体终于也已经到了极限,再也支撑不住了。

从墙上掉下来的葵勉强用剑支撑着身体,跪在地上,双手也已经开始因为无力而发抖。虽然她极力想站起来,但是身体各处传来的哀鸣告诉她,这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诅咒你...我要诅咒你...我要把你的灵魂...折磨...永远...!」

「猎手」的声音早已不是那个男人的声音,变成了那个前阵子不停地侵扰她的恶魔的声音。

「呵呵...做得到的话...你尽管来试试...」

虽然葵的声音已经变得十分低微,但却仍旧是那么镇静,用冰冷的眼神注视着一瘸一拐地拖着「契拉尔」向她走来的「猎手」。

「原本还想着会向我叫板的家伙会有点出息,没想到却是会被魔剑反噬的货色啊——」

话音未落,门口飞来几颗黑色的魔力弹直取「猎手」的脑袋,却都在击中之前像烟花一般消散在「猎手」的跟前。

「...魔族...精灵...阿莱克斯...!」

「猎手」看着门口那个黑发的身影,不停地叫喊着。

「...莱...娜...」

在确认了那副熟悉的面庞之后,葵绯红色的双眸终于恢复成了琥珀一般的金色;苦苦支撑的身体也终于随着她双眼的闭合而倒了下去。

「唉...虽然很想现在就对你说教,但是看来不太可能了呢。」

莱娜苦笑着在脚下施展开巨大的魔法阵,将她和「猎手」都圈在了里面。

「虽说你是魔剑,但是剑上的破魔之力终究不过是诅咒罢了。你难道以为千百年前的魔界之主就不怕你的主人背叛他吗。」

魔法阵的术式变得越来越复杂,月色下参杂着血腥的凄凉晚风也变得越来越喧嚣。

「...吞噬...阿莱克斯...进化...生存...魔界...毁灭...!」

「一旦诅咒被解除,你又能剩下些什么呢。可悲的魔剑啊...你从出生开始,就早已注定了毁灭的命运。接受你的宿命...带着你的罪孽消失吧...!」

术式完成的瞬间,无数灰色的利箭伴随着耀眼的光芒袭向了还在不断喊叫的「猎手」。

这一次,「猎手」伤痕累累的躯体上插满了灰色的箭矢,向重重地倒在了地上;而他手上的魔剑——「契拉尔」上的黑色烟雾消失的无影无踪,剑身也已经被粉碎里面了。

就在这时候,直升机上探照灯耀眼的光芒透过窗户照亮了整个十三层——

「嘿,看来你还是给我留了个全尸嘛,小鬼。」

「本来还想留个活口给你带回去的,可惜他已经跟死人没什么区别了,只是还会不会动的问题而已。」

莱娜一边对耳机里的吉姆幽幽地说着,一边靠着墙喝着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一杯红茶。

「顺便...麻烦你帮我把这个乱来的笨蛋送到医院吧。真的是...有够任性的剑姬大人呢...唉。」

说完,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昏倒在地,头发变得雪白的葵。

啪——

拥挤的病房里响起了一声响亮的巴掌声。

刚进门的莱娜二话不说直接对着醒来不久的葵就是结实的一巴掌。

「小莱...这样有点太过了吧...」

「莱娜...」

「哎....莱娜姐...」

「HouseWinter」的众人除了安德烈之外都惊得目瞪口呆。

「...对不起。」

道歉的葵却是坐在床上的葵。

「你是打算又一次把我一个人留下吗。」

「...」

面对着莱娜冰冷的提问,葵沉默了。

「...你以为只有你在为别人操心吗...你以为你死了就能解决所有问题吗...就像那个时候一样...」

「...」

「开什么玩笑...难道你死了我就能够原谅自己然后潇洒地活下去吗...玲和东方寒就能够忘记你的存在吗...还是说你的兴趣就是让认识你的人一辈子都活在你的阴影里...那家伙看着我的那双眼睛有多么悲哀...你知道吗...」

「...」

「醒醒吧,天羽葵。别再把救赎他人当做逃避的借口了...你再怎么寻死...那个人也回不来了;什么都不会改变,「教会」也好,还是你们一族那该死的诅咒也好,什么都不会改变...没错...除了你能够带着你的大义名分丢下我们逃离这一切之外...什么都...」

「...我知道的。很久很久以前,我就知道了。」

葵背靠着床头,一直低沉的面庞露出了一丝笑容,用细细的声音平静地诉说着。

「在我身上会发生什么事情,历代的先祖们早就已经用鲜血告诉过我了。但是一切都太晚了,太晚了啊,莱娜。我终究还是逃不过...宿命的裁决。」

「....」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莱娜渐渐变得愤怒的面庞,却没有人注意到她渐渐紧握的拳头。

「所以我不止一次想过...要是我没有遇见你们...该多好...」

葵的话刚说完,莱娜就以极快的速度跨到病床上,一把抓住了葵的衣领,尖锐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葵因为惊讶而瞪大的双眼——

「...看来你还是没有理解为什么事到如今我还要跟你说这些呢。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为什么你要背着我一个人去找「猎手」。」

口气却是意外地平静。

「...因为我手上的情报告诉我,让你去对付他会有危险。」

莱娜平平淡淡的一句话,虽然没有包含任何法术,却如同下了魔咒一般,让葵无法抗拒。

「那为什么不能带上我跟你一起去呢。难道你当真觉得我会弱到那种程度吗。如果你真的认为我弱到那种地步的话...等你身体恢复之后我们来一次久违的魔法战吧。」

「...因为你怎么说都只是个魔法使...如果不能使用魔法的话...」

葵的目光渐渐移出了莱娜的视线,却又被莱娜强行拉了回来。

「...借口。全部都是借口。难道你认为我会傻到因为一封挑战书和几个人的死就跟个毛头小子一样跑去跟一个自己毫无把握的对手对决吗。我的行事风格,你应该知道的。」

「...」

「所以,这跟其他事情都没有关系...你只不过是因为感到内疚所以才想做点什么来弥补而已吧。」

「...」

莱娜放下了葵的衣领,目光依然是那么尖锐,语气却平静依旧。

「我说啊,葵。你也是时候该学会依靠一下别人了。并不是只有你在担心别人...你身边的人也一直在担心着你啊。因为从你走出那间房子开始...从你踏上那条小道开始...你就已经不再是孤身一人了。无论再怎么危险也好,发生什么事都不要一个人去面对,就像我没有对你隐瞒「猎手」的事情一样。本以为已经永远失去的事物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谁都不想再一次失去吧。不只是你,我也是一样的。我绝对不会把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所以葵,答应我,别再干这种蠢事了。」

「...哈哈,能让你陷入危险的家伙究竟在哪里才会有呢。你的嘴还是跟以前一样那么毒啊...莱娜。真的是...让人一点办法都没有呢。」

葵看着莱娜不安的面庞,露出了太阳一般的释然的笑容。

「虽然我不能保证我可以活下去,但是我答应你——我会尽我所能好好地活下去。所以你就做好缠上一堆麻烦的觉悟吧~毕竟我后面的麻烦可多着呢。」

也不知道是因为更加地不安亦或者是感到了足够的安心,在葵的话刚说完的瞬间,莱娜轻轻地抱住了她。

「这就够了,葵。这就够了。你记住...只要你还活着...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就算是再绝望的宿命也有那一丝名为奇迹的希望,但如果你死了...一切就都结束了。」

「可惜的是,严格来说我现在还是一个死人呢。」

葵用半开玩笑又带着一丝无奈的语气轻轻地对莱娜说。

莱娜对葵的话没有太大的反应。她放开了葵,跳下病床坐到椅子上之后静静地回道:

「我看也是呢。就以你原来的身体的话怎么可能会因为这点程度的魔化就崩溃到需要修养的地步。除了你现在的身体对魔力的兼容性很差之外就只剩下现在的你体质很弱这种解释了。不过从你能把「猎手」砍成那个样子来看,现在的你体质应该没有差到这个地步。所以,只有可能是前者了。」

说到这里,莱娜微微地笑了笑。

「就让我来猜一猜吧。你现在所依附的这幅身体是那个被你抛进时间裂缝的女儿呢...还是你见都没见过的孙女呢。」

「「「「哈....?」」」」

在一旁许久没有出声的众人一齐露出了一副微妙的表情。

「你还知道我把女儿扔进时间裂缝了啊...看来你也调查过不少东西了呢。你猜对了,现在你见到的就是我的孙女。你看除了头发不同之外是不是从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确实...从身高到相貌都...找不出不同的地方呢。」

葵这么一说,莱娜思考了一番之后露出了一丝惊讶的表情。

「怎么说呢...这也是诅咒的一部分吧。不知道为什么我也开始有点感激这诅咒了。」

葵苦笑着说道。

「唉...你们两个先稍微停一下...听得我真的是头都大了...总而言之,葵要至少在医院休养一个星期以上吗...」

安德烈皱着眉头,揉了揉自己的人中说道。

「不算上魔力的恢复的话一个星期就够了。也就是说...要久违地用双手去搬运食材啦。」

说着,葵调皮地笑了笑。而安德烈听完这句话之后像是遭到雷击一般,噗通啪一声跪在了地上,紧闭的眼角似乎渗出了一丝泪光。

「神啊...为何您要对我如此残忍...呜...」

「唉...明明是个退役军人怎么就这么不靠谱呢...小葵你就安心休息吧。这边这个废物我们会想办法照顾好的啦。」

菲妮娅看着倒在地上的安德烈,言语之中透露着一股嫌弃的味道。

「呜呜...起码也说我是饭桶吧...」

也许是真的打击太大,安德烈居然放弃了辩驳。

「好啦店长...好歹人家救过你一命,这次就怀着感激,好好工作一个星期吧。」

菲妮娅一边说,一边把陷入绝望的安德烈从地上拉了起来。

「唔...店长这个状态,真的没问题吗~?」

看着此情此景,连一向喜欢装傻的希娜都没有掩饰自己的疑问。

「嗯...怎么说安德烈大叔也是个退役军人...应该...没问题的吧?」

埃伦也难堪地笑了笑。

「咕呜...一个个都看不起我...好!回去我就让你们见识下什么叫军人风范!到时候你们可别哭啊!」

安德烈像个赌气的小朋友一样眼角带着泪光指着「HouseWinter」的众人大喊,抹着眼泪冲出了病房。

「哎...希娜,埃伦,我们走吧...这个时间点也差不多该回去开门了...希望店长别又是光说不练才好...小葵你要好好保重啊,我们改天再来看你吧。莱娜小姐也是。」

「嗯。」

葵笑着回应了菲妮娅的告别,而莱娜则是点头致意。

在菲妮娅一行人走了之后,莱娜才向葵问道:

「那么...你孙女出什么事了呢。以你的性格应该不会强占她的身体吧,这背后的缘由能不能告诉我呢。」

葵把艾莉西娅昏迷的缘由和自己苏醒的契机向莱娜说明了一遍。

「...所以你有什么头绪吗。」

葵问道。

「唔...把魔力都封印了啊...稍微让我看看...」

莱娜说着把手放到了葵的额头上,开始检查艾莉西娅的灵魂。没过一会儿,莱娜就把手从葵的额头上拿开,笑了起来。

「呵呵。葵,你还记得一个魔法使要封印自己的魔力应该怎么做吗。」

「我记得是先要把身体里的魔力流动停止,然后再把魔力的各个阀门给堵住,最后再把魔力给安定化...」

「如果直接从第二步开始做起的话,会有什么后果呢。」

「...」

葵的表情呆住了。

她找了大半天的原因,唯独忘了这一点。那就是魔力在活性化并开始流动之后,如果身体里的各个阀门还是被堵住的状态,灵魂会陷入保护性的休眠状态。

「看来是那个神父的魔力封锁她的深层意识的时候不经意间跟她的魔力产生了共鸣所引发的活性化呢。不过以你现在的状态想要让她的魔力安定化有点不太可能呢,而且打开阀门又有暴走的风险...我建议你还是安心养好身子再来处理比较好哦。」

「是啊...不过也无所谓啦,搞清楚原因之后就不是什么难事了。这个星期就干脆享受下久违的休假吧。」

不知不觉中被夕阳所染红的病房里,葵伸了伸懒腰,笑着对莱娜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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